厨房里,砧板被我用刀剁得啪啪作响,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许建安悄无声息地从客厅悄悄溜了过来,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
他从背后环住我的腰,轻轻地将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
“岚岚,别那么忙了,妈刚打电话过来,说晚上我们都得过去一趟。”
他的话里满是难以掩饰的喜悦,“爸那套老房子的拆迁款终于到账了,要开个家庭会议。”
我的心猛地一紧,随后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拆迁款下来了?
我停下切菜的动作,转身望向他:“真的吗?到底是多少?”
“一百二十万。”许建安伸出一根手指,又比划着二字,“妈说,这钱一分不少,所有款项都已经到账了。”
一百二十万。
我眼睛一亮,女儿思源出国读研的学费和生活费,这笔钱足够支撑她的未来了。
我为这个家付出了一辈子,提前选择内退,放弃了三甲医院护士长的铁饭碗,究竟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换来一个安稳的生活,换来孩子能够拥有更好的明天。
晚饭我做得特别丰盛,心里默默盘算着,这笔钱是属于我们老两口的,怎么分都应该有我们应得的一份。
女儿思源是许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孩子,投资她,就是在为许家的未来铺路。
到了婆婆王桂芬家里,两个小叔子许建平、许建业连同他们的妻儿也都来了,屋子里一片嘈杂,个个脸上写满了贪婪和迫切的笑意。
婆婆王桂芬端坐在主位,干瘦的脸庞平静无波,但眼底透着锐利的光芒。
待众人落座,她清了清嗓子。
“今天叫大家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她敲了敲桌面,顿时屋内鸦雀无声,“老头子留下的那套房子,拆迁款已经到账,一共一百二十万。”
她顿了顿,目光从我们三兄弟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我身上,那目光让我感到异常不自在。
“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她的声音格外分明,一字一句地强调着,“建安工作稳定,在国企做干部,经济不缺。
建平和建业呢,一个做生意赔了钱,一个靠打零工赚点辛苦钱,日子都过得紧巴巴。
这一百万二十万,就给他们俩一人分六十万。
拿去做点生意,将来也指望他们传宗接代。”
我手里的筷子砰地一下掉在桌上,声音尖锐刺耳。
整个饭桌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我身上。
婆婆的眼睛微微眯起,两个弟媳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转头看向许建安。
他的脸色僵硬,嘴唇轻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垂下头,默默拾起我掉落的筷子,递还到我手上。
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一刻,我闻到的不是筷子落地的声音,而是二十多年婚姻中信任与希望破碎的碎裂声。
回家的路上,车内沉默得让人窒息。
许建安开了一条车窗缝,冷风灌进来,吹得我的脸颊凉凉刺骨。
我目光盯着窗外急速后退的街景,终于压抑不住,声音带着愤怒颤抖地开口。
“许建安,你刚才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
他握紧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绷紧,“妈都已经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怎么办?”我几乎要喊出声,“那是你爸的房子!我们结婚后翻修房子没出过钱吗?
思源马上要出国读书,她难道不需要钱?一百二十万,我们连一分钱都分不到,你竟然默默接受?”
他避开我的目光,语气透出不耐烦,“你小声点!妈都这么定下来了,我在那么多人面前还能怎么争?我要是跟亲弟弟争吵,这当大哥的脸往哪放?”
我闻言忍不住苦笑:“所以你的脸面比你女儿的前途重要?你的所谓面子,就是让你老婆孩子吃哑巴亏?我们难道不是这个家的成员吗?”
“吱——”
他猛然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路边。
他转身,冲我咆哮:“林岚,你能不能多懂点事!我妈把我一手拉扯大不容易!她偏心弟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至于这么闹腾吗?”
懂事?
我终于明白了二十多年来的真相。
从那个穷困潦倒、家徒四壁的破落户,到如今他成为国企中层的辛酸历程。
我明明懂事,有理智,拿出爸妈给的嫁妆,理所当然地帮他弟还那笔债。
我又懂事地放弃了自己的事业,甘心情愿待在家里,照顾他家的孩子。
可最终,我的“懂事”,却演变成一个可笑的空壳,一无所有的笑话。
第二天天气晴朗,我的心情却沉重得像压着一座大山。
我狠狠地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想把胸口那股郁闷通通扫出门外。
午后,门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声声入耳,令人惊心。
我开门的瞬间,眼前的画面让我僵硬凝固,动弹不得。
两个小叔子,许建平和许建业,一左一右,搀扶着坐在轮椅上的公公许正国。
婆婆王桂芬紧随其后,手中还提着一个熟悉的大号黑色垃圾袋。
“大嫂!”许建平声音嘶哑地喊着,“钱我们已经拿了,爸就交给你照顾了!你是护士长,专业对口,最懂得怎么照顾他!”
他们根本不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推着轮椅硬塞进了客厅。
公公一年前中风半身不遂,现在瘫痪在床,眼神模糊,嘴角歪斜,口水无声地从嘴边滑落。
婆婆毫不留情地把手中的黑色袋子扔在我们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爸的换洗衣服都装在这儿,以后就麻烦你了。”
话音未落,三人像背后有人追赶似的,转身便飞跑,连电梯都不等,连滚带爬地从楼梯“噔噔噔”地下去了。
我呆呆地伫立门口,眼见公公因姿势不对从轮椅上滑了一点,裤子湿了一大片,房间顿时弥漫起一股浓烈的难闻臭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渴望挣脱却无从反应。
他们带走的是一百二十万现金,可留下给我的,是一个沉甸甸的一百五十斤重的活生生,不容推卸的责任。
许建安下班回家,看到客厅的这般景象,先是惊愕,随即脸上浮现出那副我极为厌恶、惯用来调和矛盾的虚伪表情。
“他们真是的……怎么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就把爸送来了。”他一边脱鞋,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安,“岚岚,你......先辛苦点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直面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滔滔借口。
“许建安,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其一,把属于我们那份的钱要回来。
一百二十万里,起码四十万应该归我们家。
拿回钱,我们请最专业的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爸。”
“其二,你现在就带爸回你妈家。
谁动了钱,谁承担所有养护责任,这是最基本的天理。”
他满脸为难,不住地搓着手,结巴半天:“岚岚,一家人,别搞得这么僵。
再说了,钱已经在他们手上,你让我怎么去要?他们根本不给。”
他的犹豫根本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他那假得可笑、一文不值的“家庭和睦”护短。
夜里,我认命地为公公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尿不湿。
他全身不配合,挣扎得我满身大汗,腰疼得几乎要断裂。
女儿思源静静地走过来,默默帮我收拾换下的污秽衣物,没发一言。
等我忙完,一直扶着腰站直,她忽然紧紧地抱住我,把头埋进我怀中,泪如泉涌。
“妈,我们走吧。”她声音颤抖,身体在我怀里发抖,“这个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我不要出国了,我不想你再这样受折磨。”
女儿的泪水如同滚烫的熔岩,狠狠浇灭了我心底那团纠结着的、二十多年未曾消散的火焰。
我望着她泪光盈盈的眼睛,低头又瞥了一眼手机里那封闪着金光的国外名校录取通知书。
我所有的忍耐,我所有无声的迁就,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为了我心爱的女儿吗?
然而,我的容忍与忍让,却在无情地折磨着我最爱的人。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坚定而清晰:“思源,你放心,录取通知书必须去。
至于这个家,是时候换个主人了。”
我把她劝回房间,关上房门,独自坐在黑暗中。
黑暗里,我摸索着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第一次主动拨通了闺蜜陈曦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那干练而又清晰的声音:“岚岚?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了?”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无助:“曦曦,我真的需要你帮忙。”
照顾公公的第一周,简直像是掉进了一座人间炼狱。
他瘫痪以后,脾气越来越暴躁,时而神志清楚,时而迷迷糊糊。
清醒的时候,只要一点小事触动他的神经,他就会大发雷霆,将手边的一切东西全部推翻在地。
糊涂时,他又会弄得大小便满地,床单、地面甚至墙壁上,都染满了污秽。
而许建安,我的丈夫,则只能在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站在卧室门口,
远远地看我一眼,嘴里淡淡地冒出一句“辛苦了”,接着便以“工作累了”、“想要安静”为由,匆匆躲进书房,把房门死死关上。
这房子和这个家,仿佛成了囚笼,只困住了我一个人。
夜深人静,我辗转难眠,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海中泛起了一幕幕我曾努力遗忘的往事。
那些曾用“家和万事兴”的假象遮掩的伤痛,一桩桩一件件,纷纷涌上心头。
我想起我们刚刚成婚的那些日子。
爸妈疼爱我,给了我们十万块的陪嫁。
我们自己又节俭攒下十万,打算用来在我们工作的城市购买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然而,就在我们看中房子,准备交款的时候,婆婆王桂芬突然上门来。
她一进门便泣不成声,坐在我们租住的小屋沙发上,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眼泪鼻涕齐流。
她说小叔子许建平在做生意时上了当,欠了一屁股债,债主天天来敲门逼债,再不还钱,恐怕连腿都保不住了。
我心里正打鼓,但许建安却信了婆婆的话。
他红着眼眶苦恳地对我说:“岚岚,那是我亲弟弟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房子先不买了,我们先把钱借给建平帮他渡个难,好不好?这钱算我欠你的,我以后肯定加倍还回去。”
我被他的哀求弄得没办法,最终心软答应了。
我把存折交给他,看到他第二天就把二十万的现金提了出来,送回了老家。
结果怎么样呢?
不到半年,我们听说许建平用那笔钱,在他的老家县城,豪气地全款买了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还风光地举办了婚礼。
而我们呢?因这笔钱的缺失,错失了最佳买房时机,房价一路飙涨,我们不得不多租了整整五年才凑够钱,才买下了眼下的这套两居室。
那二十万“借”出去的钱,却像被他们一家人从此刻意忘记,连一个字都没再提过。
有一种债,不是能轻易忘记的,而是埋藏在心底,撕开时溢出脓液的伤口。
我接着想起女儿思源。
她从小就异常懂事,也异常敏感,因为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奶奶家的天平从来不是平衡的。
思源五岁那年,一场急性肺炎让她高烧到摄氏四十度。
我当时在医院忙得不可开交,没法抽身,只能打电话求婆婆帮我带一天孩子,说我上完班就回来。
结果婆婆电话那头却唉声叹气,说她老毛病又犯了,腰疼得连床都起不来了。
我急得心都碎了,只能请假匆匆赶回家。
刚到小区门口,我就看见王桂芬精神抖擞地抱着小叔子许建业刚满周岁的儿子,兴致勃勃地和小区里一群老太太炫耀着。
“你们瞧瞧我这大孙子,多结实!这脑门,这模样,以后一定是清华的优秀生!”
她那洪亮的声音,像一把尖锐的锥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冲上前,从她怀里抢过自己的家门钥匙,一言不发,抱起烧得迷迷糊糊的女儿径直奔向医院。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她求助过任何一次。
再说过年,每年她都会在所有亲戚面前,分别给两个孙子各发一份厚厚的红包,里面整整有两千块。
而给思源的,始终只有两百元。
她还会故意在思源面前晃一晃那薄薄的红包,笑着说:“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花天酒地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将来只会给外人便宜了。”思源每次见到我,总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吭。
那时候,为了许建安那区区几分可怜的面子,也为了保持家庭的表面和睦,我一次又一次默默咽下心里的委屈。
而现在回头想想,我的每一次忍耐,其实都是对女儿最残酷的伤害。
那根重男轻女的无形秤砣,砸碎的决不是一个红包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孩子对“奶奶”这个词最纯净美好的所有幻想。
三年前,许建业的妻子生了第二个孩子。
婆婆老套路重演,再次登门。
这次的理由更加合情合理:“我年龄也大了,实在照顾不了两个孩子。
建业和他老婆都要上班挣钱,实在不容易。
岚岚,你是大嫂,理应多顾及体谅。
你现在快到提前退休的年龄了,干脆早点退休,回家帮帮忙,照料孩子,也顺便照顾照顾家里,多好。”
连许建安也在旁边附和:“对啊,岚岚,你做医院护士长,每天加班那么累,图什么呢?早点退休享享福,家里有我呢!”
我信以为真,以为这就是所谓的“享福”。
于是,我放弃了自己奋斗多年才站稳脚跟的事业,放弃了护士长的职位和优厚的待遇,办理了提前退休。
回到家后,我任劳任怨地帮小叔子带了整整两年侄子。
那两年中,他们夫妻二人从未给过我一分钱的“工资”,甚至连我每日买菜的钱,都是我默默自掏腰包。
有时我稍微抱怨一句,许建安就会气势汹汹地说:“咱们是一家人,别计较那么多。”
而如今,我彻底失去工作和经济来源,在他们眼中,我更成了理所当然必须照料老人的免费保姆。
他们口中所谓的“享福”,不过是把你所有社会价值连根拔起,便心安理得地把你当成无偿的、任人使唤的工具。
公公的降压药和心脑血管常用药都吃没了,这些都是医院规定必须凭处方购买的药。
况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普通的床已无法满足需求,必须置办一张专业护理床,最好还配备防止肌肉萎缩的理疗仪。
我粗略算了一下,各项开销加起来,至少得一万元。
我拿着这份清单去找许建安,他戴着耳机,坐在书房里聚精会神地打游戏。
我把清单摊在他面前:“爸的药没了,床也必须换,你看看。”
他头也不抬,眼睛死盯着屏幕:“知道了,你先去买吧。”
我直白地说:“我没钱。
我的退休金每个月只有三千多,思源的生活费,家里的各种开销,都已经花得精光了。
你给我钱。”
他这才不耐烦地摘下耳机:“你先刷信用卡垫着,我这个月奖金还没到手呢。”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质问:“家里的存款,上个月不是被你拿去给你弟许建平炒股了吗?现在股票怎么样了?”
他眼神闪烁,吞吞吐吐地说:“套……套住了,暂时取不出来。”
我懒得再跟他纠缠,转身走出书房,径直拨通了婆婆王桂芬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电话那头传来麻将牌碰撞的声音。
“喂?谁啊?”
“妈,是我,林岚。”我刻意掩饰情绪,让嗓音听起来平静,
“爸的药吃完了,需要去医院重新开药,家里的床也不再合适了,得换个护理床。
你看,是不是让建平和建业凑点钱?”
电话那头的王桂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火冒三丈。
“林岚,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要钱对不对!
我们刚分了家产你就惦记这了?你是大儿媳,伺候公婆天经地义!你竟然现在连给老人买药的钱都不肯出?
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听着,我告诉你,你敢跟我们要一分钱,那就是想让这个家家破人亡!”
话音刚落,她“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手握听筒,忙音在耳旁响起,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浑身一阵发冷。
就在那一刻,我终于彻底明白了——在他们的世界里,我不是儿媳,更根本算不上一个有尊严的人。
我是这家唯一还能无限透支的免费账户。
那天深夜,公公突然开始急促地喘息,脸色变得惨白发紫,唇色也青黑异常。
我用手轻轻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
多年的护理经验告诉我,这一定是急性肺炎的重症阶段,极有可能是长时间卧床,加上呛咳引发了吸入性肺炎。
我不敢有半点迟疑,马上拨通了紧急救援的电话120。
救护车鸣笛呼啸,一路疾驰将我们送到了一家三甲医院的急诊大厅。
经过全面检查,医生的诊断与我的判断不谋而合。
“病人的情况十分危急,肺部感染非常严重,必须马上住院治疗。
请尽快办理住院手续,并先交纳两万块钱的押金。”医生一边开具住院单,一边神情严肃地对我说道。
我拿着缴费单,双手颤抖不止。
所有银行卡里加起来的钱根本凑不到两万。
我走出急诊室,来到嘈杂的走廊上,再次拨打了许建安的电话。
这次,他终于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片KTV里的喧闹声,男人们划拳的嬉闹和女人们的欢笑此起彼伏。
我急得快要哭出来:“许建安!爸进医院了!是急性肺炎,医生要求马上交两万块住院押金,你赶紧把钱打过来!”
他明显喝了不少酒,含糊着舌头说:“什么?进医院了?怎么回事啊……我这边正和弟弟们庆祝呢!他们刚拿到钱,正高兴着,我一时走不开。”
“庆祝?”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爸病危抢救,你却在KTV喝酒疯玩?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你吼什么吼!”他也不耐烦了,“你先用咱们家自己的钱垫上,别让这点小事坏了大家的兴致!”
“我们哪里还有钱?”我声音被愤怒掩盖,几乎尖叫,“家里所有存款全被你拿去给你弟弟炒股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他的不耐烦声音:“那你自己想办法!刷信用卡!找朋友借!我这边实在走不开!”
“嘟……嘟……嘟……”电话无情地挂断。
我握着冰冷的手机,站在人来人往、嘈杂喧哗的医院走廊,
抢救室门口红色的警示灯闪烁着,和手中那张冷冰冰的缴费单,像两座大山堆积在胸口,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周围路过的病人和家属们投来复杂的目光,有同情,有好奇,那些目光如同千针万刺,无声地刺进我的尊严,深深扎入我的内心。
我努力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悄然走进一个偏僻的楼梯间角落。
再次拨通了闺蜜陈曦的电话,此刻我的语气冷静得令人心寒,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曦曦,帮我一个忙。”
“说吧。”
“我想立刻启动婚内财产分割和赡养义务的诉讼。”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坚定说道:“想好了。
另外,你帮我查一查,我公公许正国单位当年分的那套房改房,在购买产权时,我和许建安的共同银行账户里,有没有一笔钱转到了他的名下。”
当一个男人逼你在父亲的治病钱和他兄弟的酒局上做抉择时,足以说明,你在这个家中早已形同陌路。
陈曦办事效率极高。
两天后,正当我刷爆三张信用卡,才勉强凑齐了公公第一阶段的治疗费用时,她便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岚岚,查到了。”陈曦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掺杂着一丝难掩的兴奋,
“二十三年前,也就是你们结婚的第二年,你公公所在单位搞房改房买断产权那会儿,房子的总价是十二万。
当时他们手头的钱不够,还差了两万块。”
刹那间,我的思绪被迅速拉回到那个遥远而沉重的午后。
我记得,当时许建安找上门来说,爸妈单位分的房子是一笔大好事,但买断还差两万块钱。
他殷切地告诉我,这是“孝敬”父母的事情,作为家里的长子长媳,我们应该负责这笔钱。
那时我刚刚工作没多久,积蓄寥寥,但仍然咬紧牙关,把原本准备用来添置电视和冰箱的积蓄全都掏了出来。
“曦曦,那笔钱我记得很清楚,是我自己从工资卡里取出来的,然后存到我们俩的联名账户里,之后许建安再转账给他爸。”
“没错!”陈曦肯定地回应,“我特意托人调出来当年银行的流水复印件,转账记录一清二楚,前后环环相扣。
林岚,这笔钱正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利剑。
从法律角度看,这完全可以认定为你们共同出资购房。
既然有共同出资的证据,你自然享有这套房产应有的产权份额,理论上也理所应当地拥有那一百二十万拆迁款的分割权!”
挂断电话后,我盯着陈曦传真而来的银行流水单,黑白油墨字迹犹如迟来的战斗令状,狠狠地钉进了我的心。
曾经被我忽视不计的付出,如今终于变成我最大的一张底牌。
生活真是如此讽刺,让人无尽感慨。
公公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星期,病情稳定后,我亲自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当天,我没有回老家,而是直接用信用卡剩余额度,找了一家口碑最好的高端家政公司。
我连犹豫都没多想,立刻请了那家公司的最顶尖、最专业的24小时持证护工,月薪高达八千。
我当场与家政公司签下了三个月的合同,预先支付了两个月的工资和押金,一共两万四千元整。
随后,我把公公从医院接出来,直接送回我们家中,让那个看起来甚至比许建安还壮硕的男护工住进了客房。
安排妥当,一切安顿好后,我拿起手机,做了一件自己二十多年来从未尝试过的事情。
我将许建安、婆婆王桂芬、小叔子许建平、还有另一个小叔子许建业四个人拉进了一个微信群。
我干脆将群名改为“许正国赡养事宜沟通群”。
紧接着,我把护工的劳动合同、家政公司的正规发票、预付的两万四千块付款凭证、
以及这次公公住院期间产生的两万多元医疗发票,一张张拍成照片,清清楚楚全部上传进了群里。
最后,我敲下文字,冷静且严肃地发了出去:
“爸的专业护理工作已经妥善安排,由金牌护工王师傅全天候24小时陪护。
前期全部费用包含住院费和护工费,共计四万八千元。
依据《民法典》相关规定,费用应由三位儿子均摊,每人负责一万六千元。
请许建安、许建平、许建业三位在三日内,将各自该承担的款项转账至我的银行卡。
逾期不付,我会依法向法院申请支付令,强制执行。”
我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下一点软弱,只是用冰冷的账单狠狠甩在他们每个人的面前。
对付无赖,算计永远比泪水更有效。
微信群沉默了近十分钟,随后瞬间爆炸。
第一个跳出来开火的是婆婆王桂芬,她连发十多条时长六十秒的语音,声音恶毒得令人发指。
“林岚,你这心黑得要命的坏媳妇!你也该有个度了!请什么护工呀?
一个月八千?你干脆去抢!老头子在家有你这个媳妇,你竟然还要请外人看护?你这是想把我们许家颜面全毁光!”
“你还真是在惦记咱家那点拆迁款!就是想方设法从咱们家口袋里扒钱!
我告诉你,一分都不会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紧接着,两位小叔子也纷纷炸起了锅。
许建平怒不可遏地质问我:“大嫂,你是不是疯了?
我这钱刚拿到手,还没热乎,你就想让我吐出来?别做梦了,这绝对不可能!”许建业也跟着附和道:“就是!
我爸凭什么让你这么糟蹋钱?你这简直是钱把你冲昏了头脑!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最后,是许建安的电话,几乎是在狂怒中拨过来的。
“林岚,你到底想搞什么?是不是非得把这个家弄得支离破碎才甘心!
请什么护工?你天天在家不是闲着吗?怎么不自己照顾下爸?你这是故意给我难堪吗?”他咆哮着质问。
我拿着手机,走到阳台边,目光透过玻璃望向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语气异常冷静,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许建安,第一,我并非无所事事,我提前内退,完全是为了这个家,而不是做你们家的免费保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安排。
第二,你的面子,是你自己挣来的,决不能靠牺牲妻子来维护,别再指望我来帮你兜底。
第三,钱必须在三天之内到账。
否则,就在法庭上见吧。”
我没有给他任何回话的机会,直接挂掉了电话。
当他们习惯了你无条件的顺从时,任何一次拒绝,在他们眼中都成了背叛。
三天时间,很快就匆匆而过。
我银行卡里,连一分钱都没进账。
我没有再在那个充斥着争吵的微信群里发声,沉默应对。
我直接找到了陈曦,把所有证据和资料递给她,正式委托她,起诉许建安、许建平、许建业三兄弟,一纸诉状,将他们一同告上法庭。
我的诉求十分明确:
第一,基于我们婚内共同出资购买的房改房事实,依法分割老宅拆迁款中属于我和许建安夫妻共同所有的份额,共计四十万元。
第二,要求三兄弟共同承担对父亲许正国的法定赡养义务,包括但不限于轮流照料老人,或者共同出资,平均分摊所有医疗、护理以及未来养老机构的全部费用。
法庭的传票,宛如一颗惊雷,猛然投进了许家。
那天深夜,许建安如疯魔般砸响了我的房门,我索性没有开门。
第二天清晨,他出现在我送女儿上学的必经之路上。
他的面容憔悴不堪,胡茬满面,双眼布满血丝。
一见到我,他像发疯一样冲过来,当着路人的面,“噗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
“岚岚,我错了,我是真的错了!”他抱着我的腿,泣不成声,“求你撤诉好不好?
求你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不能把我们推上法庭啊!这事儿传开了,我在单位还怎么做人?”
女儿思源站在我的身后,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低头冷冷望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那个我爱了整整半生的丈夫。
“许建安,当你让你妈把一百二十万分给你两个弟弟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是一家人?”
“当你把瘫痪在床的父亲像丢垃圾一样扔给我一个人独自承担时,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看到妈妈受苦会有多么心痛?”
“你爸躺在抢救室里,而你却在KTV陪着弟弟喝酒庆祝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是个人吗?”
我甩开他的手,声音虽不大,却字字如铁钉一般钉进他的心房。
“迟来的道歉,比最卑贱的杂草还不值钱。
尤其当它仅仅是为了躲避惩罚,而非出于真心悔改时。”
我紧紧拉着女儿,头也不回地甩开了他。
法庭上,双方阵营分明,硝烟弥漫。
庭上,陪伴着我的只有律师陈曦。
对面,被告席上挤坐着许建安、许建平和许建业三兄弟;旁听席上,婆婆王桂芬和她的两个弟媳挤满了整个区域,人头攒动,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他们也请了律师,那个男人看起来滑头油腔,显得格外让人反感。
对方律师提出的辩护核心是:当年我们缴纳的那两万元,绝不是所谓的“共同出资”,而应被界定为儿媳对公婆的“无偿赠与”。
既然这钱是赠与,我们自然对房产毫无权利可言。
我心里难免慌张,掌心里暑热冒汗,紧张得几乎无法自控。
然而,陈曦却镇静自若,毅然起身,将一份关键证据递交给法官。
“法官大人,我方手头掌握了一段录音证据,能清楚地证明,被告对这两万元的款项性质有明确认知,完全不是他们声称的‘赠与’那般简单。”
录音笔被启动,从法庭音响中传出一位苍老却熟悉的女声。
这正是我事先找到的老邻居李阿姨,她家和公婆家做了三十年的邻居,关系极为熟络。
录音里,李阿姨和我对话清晰可闻。
李阿姨坚定地说道:“我记忆犹新!那会儿你婆婆接过你们给的两万元后,
还在我们院子里对好几个人发牢骚,说老大媳妇小气精明,
城里人就是那样,会算计,给公婆买房的钱,居然打着以后要他们还的主意!这话我真是真真切切听到的!”
这段录音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瞬间炸裂了对方“赠与论”的谎言。
它与银行流水记录紧密结合,形成了一条无懈可击的证据链,彻底击垮了被告的辩词。
法官当即质问被告席上的王桂芬,要求她对这个事情作出回应。
她的脸瞬间涨红,几乎成了深紫红色,突然后起身,指着我的鼻尖破口大骂:“你这小娼妇!你算计我是吧?!录音笔骗我的话,我撕烂你的嘴!”
“肃静!”法官不容置疑地敲响法槌,法警迅速上前,将她强行押回座位,并予以严肃的警告。
整个庭审气氛凝重,许建安始终低垂着头,我能看见他膝盖上的手指颤抖不止。
他不敢直视我,也不敢望向旁人。
阳光穿透高大的法庭窗户,洒下金色光辉,把所谓“亲情”的伪装都晒干,只剩下赤裸裸令人生厌的利益争夺与尔虞我诈。
判决很快就传来。
法官当庭宣判,声音庄严且铿锵有力。
第一条,根据我方出示的银行流水及录音证据,确认我和许建安二十三年前对许正国名下房改房的款项出资属于共同投资购房,而非无偿赠与。
依照当时出资比例两万比十二万的计算,我与许建安对房产拥有六分之一的产权份额。
因此,对于总额一百二十万元的拆迁补偿款,我依法取得二十万元的分割权益。
考虑到我与许建安是夫妻关系,这二十万元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因拆迁款已被许建平、许建业两人非法占用,判决两人须在判决生效后十日内,各自向我返还十万元。
陈曦在庭上据理力争,认为既是共同投资,理应按现价比例分配,法庭最终采纳了这一主张,判令两人共返还四十万元,即许建平、许建业各退还我二十万元。
第二条,判决许建安、许建平、许建业三兄弟必须履行对父亲许正国的赡养义务。
法院提出两个赡养方案供选择:方案一,三兄弟轮流负责照顾父亲,每人负责四个月,
轮班;方案二,若无法达成轮班协议,则共同出资,将父亲安置进专业养老机构,所有费用均由三人均摊。
整个判决结果不仅还我公道,也明令三兄弟承担起应尽的亲情与责任。
我赢了。
不仅赢得了法律的认可,更夺回了那被践踏了二十多年的尊严。
虽然法律无法填补情感深处那道道裂痕,但至少它护住了我最后的底线和属于我的财产。
当手握判决书的那一瞬间,许家彻底陷入了混乱,乱得不可开交。
混乱最初在两个小叔子家爆发。
那四十万块,他们早已当作理所当然,各自打算:一个准备用来换车,另一个计划给儿子付首付。
如今却要求他们将已经吃进嘴里的肉一口吐出来,等同于要了他们的命。
我听闻许建平和许建业的妻子,在家中天天争吵,怒斥丈夫无能,痛骂大哥是个窝囊废,控诉他管不好老婆,连累一家人背上这摊子祸事。
而婆婆王桂芬在得知判决结果后,气得血压飙升,直接被送进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她,将所有愤怒和不满都倾泻在来看望她的许建安身上。
她恶毒地咒骂他,骂他娶了我这个“白眼狼”,斥责他是许家数代以来唯一的“大孝子”,却为了一个外人,将自己的亲妈和亲弟弟押上了法庭。
许建安成了那个里外不是人的存在。
他的原生家庭把他当作叛徒,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而我,也将他拒之门外。
他变得疯狂,纷纷用微信和电话轰炸我。
微信里,他反复道歉,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我错了”、“我后悔了”、“我真不是人”。
他说他如今才明白,哪一个人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他承诺愿意把所有工资卡交给我,只求得到我的原谅,跟我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有些人,只有在失去一切之后,才会懂得你的珍贵。
但抱歉,我的好,早已过了有效期。
我没有回复他一点信息。
直到一周后,我特意约他出来,选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他以为我会心软,来的时候还特意刮了胡子,换上干净整洁的衬衫。
我从包里掏出两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这是《离婚协议书》,你看看。
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仅仅是现在这套房子,市值大约两百六十万,平分各得一半,也就是我拿一百三十万。
你的公积金和养老金,我一分钱都不要。
至于我的退休金和存款,也都归我。
女儿思源归我抚养,你无需支付任何抚养费。”
他盯着那份协议书,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得仿佛褪尽血色。
“离……离婚?”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哽咽,“岚岚,别这样……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我知道错了,请给我一次机会……”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那哭得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
“许建安,从你容许你家人一次又一次伤害我,把我当成随时可被压榨的工具人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剩下冷冰冰的法律纽带。”
那笔通过法院判决拿回的四十万,加上我多年辛苦积攒的存款,我全部为女儿支付了国外大学的第一年学费和生活费。
剩余的部分,我报了个海外短期的语言和企业管理课程。
我想去看看,没有他的世界,究竟会是怎样的模样。
离婚,从不代表人生的失败,而是对错误的及时刹车,是对未来的明智抉择。
我的下半辈子,必须,也只能够为自己而活。
离婚后的日子里,许建安终于迎来了他应得的“福报”。
按照法院的判决,赡养将轮流进行,第一个四个月,就由长子许建安负责。
他不得不解雇了我请来月薪八千的护工,因为他根本无法承担那笔费用。
他想要我回去,但我毫不犹豫地断绝了他所有可能联系到我的路径,直接将他拉黑,不留一丝余地。
从此,这个所有的责任只能由他一个人扛起。
一个从未学会任何家务,甚至连自己的袜子都经常找不到的国企中层干部,如今必须面对公公的大小便和各种琐碎的生活照料。
白天他得按时去单位履行职责,晚上回家又要亲手给老人擦身、喂饭,处理那些难以启齿的排泄物。
没过多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就在单位的一场关键会议上,因精神崩溃而打瞌睡,被大领导当众点名批评,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他情绪崩溃,四处求助,多次拨打母亲和弟弟的电话,盼望得到哪怕一点帮助。
但无论是无人接听,还是推说自己有事脱不开身,电话那头始终是冷漠和敷衍。
艰难忍受了整整四个月的“服刑期”,终于轮到了二儿子许建平承担这份责任。
许建平彻底耍赖,毫无责任感地直接开车将公公丢在许建安家楼下,草草把老人放在那里便立刻逃之夭夭。
许建安只能无奈报警,警察到场也只能做调解工作。
最终的结果是,许建平象征性地补偿了两千块钱,老人还是得由许建安继续照顾。
而老三许建业,则干脆玩起了失踪大法,电话永远无人接听,人影更是找不到踪迹。
婆婆王桂芬自从出院后,生活依然艰难。
她的三个儿子因为赡养老人的问题,互相推卸责任,彼此间撕破脸皮,无一人愿承担起照顾她的重任。
她曾一心觉得“养儿防老”是天经地义,不惜牺牲了大儿子一家原本的幸福,为了传宗接代付出代价,最终却落得一个彻头彻尾的耻笑。
种下怎样的因,就收获怎样的果。
那些曾经对我施以的不公与伤害,如今全都以另一种形式,一一回到了他们自己身上,毫无遗漏地应验着。
半年过去,初秋的季节。
我带着女儿思源,站在首都国际机场宽敞明亮的出发大厅里。
身后的落地玻璃窗外,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明亮,透着新生活的希望。
思源紧紧挽着我的胳膊,她淡淡地化了妆,年轻的脸庞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兴奋。
她轻轻转头,看向我,笑容明媚异常。
“妈,今天的你,看起来特别美。”
我目光捕捉着玻璃里那个陌生却坚强的自己。
短发利落地修剪,身穿米色风衣,没有了往昔的疲惫和怨恨,眼神中清晰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与自在。
没错,我终于卸下沉重的枷锁。
这时,手机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取出手机,是一条未读的短信,来自许建安。
“岚岚,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爸前两天又住院了,他们都不管,只有我一个人在撑。
你回来吧,我们复婚好吗?我离不开你。”
我面无表情地扫视着那段文字,随即长按关机键。
屏幕黑屏,瞬间隔断了过去的所有牵绊。
我握住女儿的手,转身快步迈向熙攘人群堆积的登机口。
身后的世界纷扰喧嚣,从此与我无关。
而前方那无垠的蓝天,才是我真正属于的星辰与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