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晋察冀的14天:上一秒还在打球,下一秒日军就摸到了村口
十一月的晋察冀,天儿已经凉透了。我们这些人的心,却是一半悬着,一半又得硬着头皮过日子。
说起来真有点黑色幽默,二号那天,一大帮人聚在稻儿村的政治部,本来是要开个挺重要的会。结果呢?就因为吕司令员人还没到,这会愣是没开成。得,那也别闲着,打打网球,拍几张相片,天南海北地胡侃一通,一个上午就这么晃过去了。
直到太阳偏西,晚饭扒拉进肚里,老舒的报告才慢悠悠地开场。一讲就是巩固党的组织,材料那叫一个多,从军区成立说到眼下,絮絮叨叨,等他收了声,外头天都黑透了,差不多快十点了。
第二天,老天爷赏脸,是个大晴天。可我们没那份清闲,拔营行军。从稻元出发,途经娘子神、豆铺,一路颠簸了四十里地,最后落脚在葛公村。这路叫什么路啊,全是小石头疙瘩,走起来那叫一个受罪,马都嫌硌蹄子。
这还不算完,上午硬是又听了四个钟头的报告,什么锄奸工作,什么三个月政治总结,听得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等到十三点,也就是下午一点,总算散了。大家伙儿狼吞虎咽地塞了点中饭,就赶紧上马赶路。晚上到了葛公村,累得跟孙子似的,就跟邵、徐两位同志碰了个头,说了几句话,别的啥也不想干了。
在葛公村驻扎下来,日子好像又回到了那种熟悉的节奏。四号那天,我跟老邵吃完早饭,绕着村子走了老大一圈。这村子四周的地形得熟悉,顺带着也看看二、三大队那些干部的驻地情况,心里好有个数。
回来就找各单位的头儿谈话,谈来谈去,最让我头疼的就是卫生处。那工作搞得,简直没眼看,一点起色都没有。我心里琢磨着,这地方非得来一次大换血,从根子上改造,不然迟早要出问题。
到了晚上,就没别的心思了,猫在屋里,点上油灯,一门心思准备分局会议的传达提纲。那玩意儿可不能马虎。
五号,又是个晴天。我一大早就起来,对着那份提纲修修改改。刚吃完饭,要开会的人就陆陆续续地聚过来了。十点钟,会议准时开始,我站在前面,一口气讲了四个钟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歇口气扒了两口饭,晚饭后瞅见外头有人在打球,是我们自己选拔出来的篮球、排球队员在比赛。凑过去看了会儿,听说最近技术是长进了一些,可在我这老球痞看来,那技术还是糙得很。
晚上真正让我舒心的一件事,是电话总算给弄通了!当话筒里传来军区司令部清晰的声音时,那感觉,甭提多痛快了。我们聊了半天,还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二号那天,北线打了场大胜仗!这消息一来,之前所有的疲惫和烦躁都一扫而空。
可谁能想到,这看似风平浪静,甚至还有点小确幸的日子,转眼就要被炮火撕得粉碎?
七号,天变了脸,下起了雨。本来还想着能留瑞卿同志多住两天,好好聊聊。他是谁?罗瑞卿,当时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他坚持要走,军情紧急,我也没法强留。
送走他,我这边也乱成了一锅粥。战斗情况突然发生,我被死死地拴在了指挥部,哪儿也去不了。十二点左右,雨倒是小了,可枪声,那要命的枪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北大悲那边没有我们的主力,前线顶着的人也少得可怜。没办法,只能把一大队的两个队火速派过去,又从军区教导团抽了两个连去协同阻击。
我这边呢,又接到命令,要我负责招呼神南后方的部队。一时间,那电话机就跟长在我手上一样,片刻都不能离。
下午三点,情况急转直下。敌人已经冲到了黄岩,把我们特务团的十一连给打散了,看那架势,就是要扑向北大悲。我心里清楚,靠着一大队那两个队和教导团的两个连,顶多也就是拖延一下,想扭转战局,难于登天。
没办法,只能下令,当晚神南后承部队全部撤退。北大悲的部队,见机行事。
偏偏这时候,吕司令员,也就是吕正操将军,他老人家当晚就住我这儿。你说这事儿巧不巧,赶上这么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让他老人家跟着我们担惊受怕,除了住了一宿,啥招待都没有,真是惭愧得很。
夜深了,坏消息传来,北大悲,丢了。唐县、完县的鬼子,看样子是要合流,要么是合击神南,要么就是会合之后再搞什么新花样。这都是为了配合他们北边被我们围困的部队。局势,一下子就紧张到了极点。
八号,天阴沉沉的,到了黄昏才放晴,夜里又刮起了大风,冷得刺骨。
这一天,就是在战斗和转移中度过的。凌晨三点多,我们的战斗部队就开始向劳沟里方向撤。天刚蒙蒙亮,我陪着吕司令吃了点东西,就赶紧催他上路,走花塔方向回军区司令部,那边安全些。
送走他一转头,枪炮声就跟在屁股后面响起来了。我带着几个通信员爬上个小山包瞭望,好家伙,敌人已经逼近南北洪城了。我立刻命令留在葛公的少数人全部投入战斗,节节抵抗,边打边撤。
中午十二点多,我们才撤到立元庄附近,跟教导团会合。下午三点,在施家沟一个大山坳里,碰见了郑维山同志。大家伙儿也顾不上别的了,就地生火,煮了锅稀饭,一边喝着一边复盘这次战斗的得失。
刚聊了没一会儿,敌人的进攻又上来了。我们只好转移到钟毛台前面的高地,一直顶到下午五点多,才跟着老邵他们撤回劳沟里。等到了地方,天都黑了。
这一仗,我们牺牲了朱金祥同志,还有四名警备人员,一共五位好兄弟。另外还有四个人下落不明。万幸的是,东西损失不大。那一晚,我真是累瘫了,头挨着枕头就睡死了过去。
睡死过去之前,我脑子里还在复盘。这次的教训太深刻了。首先,参战部队都是临时拉来的,捏不成一个拳头,指挥起来太费劲。其次,后方部队,说白了就是“二线部队”,装备差,脑子里那根弦也绷得不紧,战斗力根本不行。最后,也是最要命的,全局观念太差。虽然我们拖住了敌人一下,可最终还是让敌人在齐家佐、管家佐那边会合了。我们想分割包围敌人的计划,彻底落了空。
这事儿,说到底,一二〇师教导团和冀中特务营的配合实在不给力。这是这次战斗最大的遗憾,想起来就让人窝火。
之后的日子,就在这种打打停停、不断转移的节奏里度过。部队集结,开会,讲话,鼓励士气。十一月十四号,我在稻元司令部待了一整天,处理各种杂事。也就在那天,我听到了一个让人心头一沉的消息。
军区的卫生顾问,那位来自加拿大的国际友人白大夫,因为在手术中不幸中毒,医治无效,牺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位“白大夫”,就是诺尔曼·白求恩。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把命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的离去,对我们这个缺医少药的根据地来说,是何等巨大的损失。
从十一月二号到十五号,这短短的十四天,就像一部快进的电影。前一秒,我们还在为一场球赛的输赢较劲,为一条电话线的接通而欢呼;后一秒,就要直面敌人的枪炮,在生死线上挣扎,为战友的牺牲而悲痛。
这就是战争,它从来不会给你任何准备时间。它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你,和平的日子是多么奢侈,而活着,又是多么的不易。这些写在日记里的流水账,今天看来,每一个字背后,都是血与火的重量。